透过金融危机看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钢铁业冲击

中国冶金报 中国钢铁新闻网

徐向春

新冠肺炎疫情对钢铁业的冲击力度大大超过2008年金融危机，预计2020年全球粗钢产量同比降幅为14.6%。目前海外钢铁需求和产量下降幅度远大于中国，这一方面将使中国钢材出口量受到抑制，另一方面也会导致原材料需求尤其是铁矿石需求大幅下降，铁矿石价格坚挺的虚假繁荣不可持续。

2020年黑天鹅事件不期而至，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对经济社会产生前所未有的冲击。国际机构纷纷发出警告称，全球经济或将经历自19世纪30年代大萧条时期以来最严重的下滑。作为强周期产业，钢铁产业不可避免会受到严重影响。本文将以2008年金融危机为样本，通过观察当时全球钢铁业所遭受的冲击，与目前情况进行对比，预估新冠肺炎疫情对今年全球钢铁业的影响。

一般而言，产业景气状况可以从价格、销售收入、盈利、投资、产量、需求等多个维度进行分析评估。为简化起见，本文以粗钢产量作为衡量钢铁业景气度的指标。这是因为：一是与其他数据相比，粗钢产量数据有更好的获得性和连续性；二是从长周期角度来看，粗钢产量等同于需求量。

图1数据显示，2009年全球粗钢产量同比下降7.79%，降幅不及1982年的8.78%。不过，如果把全球粗钢产量分为中国和中国之外（以下简称海外）两部分，可以发现钢铁业受2008年金融危机的影响远超想象。

图2展示了1920年以来海外粗钢产量变动情况。在1945年~2019年的74年间，海外粗钢产量从11300万吨逐渐攀升至2019年的85221万吨，增长了6.54倍。其中50个年份产量增长，24个年份产量下降。2008年金融危机暴发后，2009年海外粗钢产量同比下降20.4%，降幅远远超过1945年二战结束以来历次经济危机（1958年海外粗钢产量同比降幅为-6.3%，1975年为-9%，1982年为-9.5%，1998年为-4.1%）。

2008年金融危机在当年下半年达到高峰，导致钢材价格暴跌，在8月初~12月初的4个月时间里，全球钢材价格同比下跌47%，钢厂陷入困境，不得不减产。进入2009年，世界各大钢厂继续维持甚至扩大自2008年第四季度起的减产规模，欧洲、美国、日本等地的钢厂纷纷关闭高炉。2009年第一、第二季度，安赛乐米塔尔关闭了其在欧洲的25座高炉中的14座；美国钢铁公司7家钢厂中仅2家维持正常运转；新日铁和JFE分别关闭2座高炉；俄罗斯马钢（马格尼托哥尔斯克钢铁集团）和谢韦尔钢铁公司减产幅度在10%~50%。

分国家来看，2009年第一季度，日本来自汽车制造业的订单量同比减少66.4%，来自机械制造业的订单量同比减少72.2%；粗钢产量同比下降42.9%。2009年下半年，日本钢铁需求有所改善，月产量环比回升，同比降幅收窄。2009年，日本粗钢产量为8753万吨，同比减少26.3%，为近40年来的最低水平。

受全球经济回落的冲击，2009年，欧盟汽车、机械、家电和建筑等主要用钢行业需求急剧收缩，第一季度、第二季度钢铁需求分别同比下降22.5%、20.2%。

从2009年5月、6月份起，各国政府实施的经济刺激计划效果开始显现，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率先快速恢复，欧美制造业信心得到提振，经销商和服务中心补库存带动消费回升，钢厂产能利用率触底反弹。从2009年5月份开始，海外粗钢产量明显增长（见图3）。与上年相比，2009年主要产钢地区粗钢产量大幅萎缩：美国下降35.4%，欧盟下降29.8%，日本下降26.3%，韩国下降9.4%。到2010年，海外粗钢产量达到79469万吨，同比回升20.1%，但仍未恢复到2008年83109万吨的水平。

与海外其他国家不同，为应对金融危机，中国及时推出四万亿刺激计划，GDP增速由2009年第一季度的6.1%回升至第四季度的10.7%，全年GDP增速达到8.7%，强劲需求拉动钢铁产量同比增长13.7%。

综合来看，2009年，海外钢铁业受金融危机冲击，粗钢产量同比下降20.4%，创二战以来最大降幅；中国钢铁业则迅速摆脱了金融危机的负面影响，产量在2009年第一季度即触底反弹，全年粗钢产量同比增长13.7%。中国与海外合计，2009年全球粗钢产量仅比上年下降7.8%。

两者之所以出现强烈反差，主要是由于海外钢铁市场是以欧美发达国家为主体，钢铁需求达到峰值后转入长期衰减趋势，而印度、东南亚等新兴经济体虽然处于增长期，但体量占比不足四分之一，钢铁业极易受经济周期波动影响。而进入21世纪，伴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2001年~2008年，钢铁产业处于蓬勃发展周期，具有极强的抵御衰退能力，因此，一旦经济重回增长轨道，压抑的动能便会释放。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暴发后，中国季度GDP增速由暴发前的8%最低降至6.1%，美国降至-5.7%，欧盟降至-2.6%。

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中国第一季度GDP同比下降6.8%，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同比下降16.1%，3月份城镇调查失业率为5.9%。美国商务部公布的第一季度GDP同比下降4.8%，为10年来最低；4月份失业率为14.7%，为19世纪30年代大萧条时期以来的最高值。欧元区第一季度GDP季环比下降3.8%，创1995年来最大跌幅。由于欧美国家疫情于3月份大面积暴发，对第一季度尚未产生全面影响，4月份前后，研究机构普遍预测第二季度美国GDP将下降13%~30%。考虑到美国近期形势，6月3日，亚特兰大联邦储备银行的经济预测模型GDPNow预测美国第二季度GDP将暴跌近53%。

从危机的暴发和经济复苏历程来看，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起源于美国，首先由于房地产泡沫破灭引发次贷危机，进而导致金融机构破产，引发金融危机。金融市场的危机又通过财富效应、信贷紧缩、切断企业融资来源等渠道影响到全球实体经济，实体经济的需求迅速收缩，进而导致大衰退。当时，各国及时出台政策，化解金融风险并刺激经济。经历了两个季度的大幅度萎缩后（下滑超过6%），世界经济在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拉动下，于2009年第二季度开始V型反弹。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初期，社会各界普遍估计其类似于SARS疫情，来得猛去得快，对经济社会的影响是短暂的。但是新冠肺炎疫情的传播速度和规模令各国猝不及防。根据世卫组织最新实时统计数据，截至北京时间6月7日21时47分，全球确诊新冠肺炎6799713例，死亡397388例。新冠肺炎疫情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超2003年的SARS疫情和2014年的埃博拉疫情，成为自1918年西班牙流感以来全球最严重的公共卫生事件。流行病学家普遍认为，新冠肺炎疫情的持续时间在2年以内，二次暴发的严重程度或将弱于第一次。

由于疫情可能持续较长时间，经济即使走出衰退后也难以出现较大幅度反弹。美联储主席鲍威尔5月13日表示，新冠肺炎病毒在全球范围内蔓延，给人类和经济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这次衰退的范围和速度尚无现代先例，比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的任何衰退都要严重得多。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4月份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称：由于疫情，2020年全球经济预计将急剧收缩3%，衰退程度远超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引发的经济下滑。联合国经济和社会事务部5月13日发布的2020年中期《世界经济形势与展望》报告指出，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大背景下，世界经济预计在2020年萎缩3.2%，这标志着世界经济发生了自19世纪30年代大萧条时期以来最强烈的收缩。

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不同，此次危机是由新冠肺炎疫情引发的全球公共卫生危机直接导致的实体经济衰退。疫情来临的时候，恰逢逆全球化、民粹主义的回潮。新冠肺炎疫情可能引发全球供应链的去全球化，使全球经济恢复增添新的不确定因素。综上所述，新冠肺炎疫情对经济冲击力度和周期都将远远超过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

不过，据世界钢铁协会分析，此次疫情期间，大多数国家钢铁需求量的下降幅度可能没有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期间那样大，因为遭受疫情较大打击的消费和服务相关行业对钢铁需求的影响相对较小，且许多发达经济体的钢铁需求量已经处于低增长区，仍未完全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中恢复。根据世界钢铁协会6月4日发布的短期钢铁需求预测结果，2020年，受疫情影响，全球钢铁需求量将萎缩6.4%，下降至16.54亿吨；2021年，全球钢铁需求量将恢复至17.17亿吨，较2020年上升3.8%。

根据世界钢铁协会发布的2020年第一季度数据，第一季度海外粗钢产量同比下降4.7%。

第一季度，欧洲区域粗钢产量同比下降10%至3830万吨；4月份粗钢产量同比下降22.9%至1072.9万吨。日本第一季度粗钢产量同比下降2.4%；据日本经济产业省预计，第二季度日本粗钢产量或降至1936万吨，同比下降26%。美国3月份以来钢厂产能利用率不断下降，4月份粗钢产量同比下降32.5%。印度4月份粗钢产量同比下降65.2%。

5月份以来，一些海外国家开始取消封锁措施，并逐步推进复工复产，钢铁产量或将随之逐步触底回升。但是，如上所述，此次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将超过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那么粗钢产量的恢复力度大概率将不及2009年。以此为前提，预计2020年第二、第三、第四季度海外粗钢产量同比下降40%、35%、25%；预计今年海外粗钢产量为62900万吨，同比下降26.1%。

虽然中国疫情防控阻击战取得重大战略成果，经济率先快速有序恢复，但是，当前全球疫情和世界经济形势仍然严峻复杂，面临的挑战前所未有。为应对海内外疫情对经济的影响，中国加大逆周期调节力度，中央政治局4月17日召开的会议进一步表示将通过“提高赤字率、发行抗疫特别国债、增加地方政府专项债券”三大手段进一步加大财政支持力度，并在之前“六稳”的基础上首次提出“保居民就业、保基本民生、保市场主体、保粮食能源安全、保产业链供应链稳定、保基层运转”的“六保”，体现注重底线思维的政策态度。

疫情发生之际，正值中国经济从高速增长时期转入高质量发展时期的关键阶段，钢铁需求也进入弧顶区间，因此不大可能重现2009年经济V型复苏、钢铁产量再创新高的轨迹。大多数研究机构认为，今年第一季度中国GDP增速为-6.8%，第二季度可能反弹至2%~3%，第三季度可能反弹至6%左右，第四季度可能达到7%。全年GDP增速有望达到3%左右。

中国疫情暴发在2020年1月份，2月、3月份需求陷入停顿，第一季度GDP同比下降6.8%，固定资产投资同比下降，汽车产量同比下降44.6%，钢材需求同比下降，但是粗钢产量不降反升，同比增长1.2%，供需严重不匹配，造成库存急剧上升。第一季度钢铁业利润同比下降55.7%，钢铁业面临严峻压力。

随着复工复产全面推进和基建投资的拉动，钢材需求自4月份恢复，库存压力有所减轻。但是受疫情常态化防控和国外需求大幅下降影响，未来的需求依然面临很大的不确定性。值得注意的是，即使今年钢材需求有所恢复，仍将低于去年水平。同时，受到高库存、强供给的制约，预计全年国内钢材价格以低位震荡为主，很难出现趋势性上涨行情。

来源：中国冶金报社